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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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楚邪怎麽能聽不出她話裏的嘲諷?只正色道:“先前本王對小姐你有些誤會, 以至於小姐入本王別館時受了許多的委屈……現在想來,的確是本王的不對……至於那五千的銀子, 本王是有心歸還的,但是平白給了小姐,倒讓王府的下人說嘴,本王朝令夕改,以後如何服眾?你且去幫忙幾日, 五千兩銀子算作了酬金還你可好?”

要依著瓊娘看,這瑯王滿嘴的鬼話。

什麽叫找個名目歸還訛來的錢?全天下就是這位江東王能一本正經地扯出這麽多面大鼓來, 還敲得咚咚直響!

瓊娘立在瑯王的身旁給他倒了一杯青梅汁,慢聲問道:“這麽算來, 奴家若答應了, 收回原本是自己的五千兩, 還得停館搭工幾日,那這幾日豈不是又賠錢去幫忙了?難怪人道江東富足,王爺可真是個精打細算的當家人……”

瑯王沒有說話,只將高高的鼻梁擡起,微微斜眼看著她, 依著她對他的了解,又是一副不順心氣兒的樣子。

收了水壺,瓊娘立刻自省,什麽時候能改了牙尖嘴利的毛病, 還當自己是貴女不成?招惹了不該惹的人, 可沒人給自己當靠山。

本以為王爺會借此發作, 沒想到他卻點點頭道:“崔小姐所言甚是,在五千兩外,本王再額外付給你一千兩作為停館的賠償如何?”

瓊娘覺得他有意聘自己入府,大約是色心未死的緣故,當然要絕了他的念想,道:“奴家真是不能接……大約過些日子,奴家便要嫁人,自然要抽時間繡一些被面嫁妝……”

楚邪聞言笑了:“新郎可是那個叫尚雲天的書生,那本王先恭喜小姐與他百年好合啊!”

瑯王能這般落落大方,瓊娘自然抿嘴承謝。

這時瑯王又言道:“聽說你柳家的大哥,似乎借了什麽高利錢貸,據說拆東墻補西墻的還錢,利錢越滾越多,收貸的鬧到了柳府,把柳大人氣得不輕,看你也是跟柳將琚兄妹情深,此番賺了錢,也好去幫襯下他不是?”

說完也不待瓊娘反應,便從懷裏掏出了六千兩銀票放到桌子上,然後起身離去,邊走邊說:“就這般定了,明日本王開宴,你莫要遲到,不然讓滿府的貴人餓肚子,你可真吃不了兜著走了……若是覺得人手不夠,帶上你的爹娘哥哥都行,明天自己去京城朱雀巷子的王府裏去找楚盛,要開單子采買什麽,盡去找他……”

那長袖獵獵,真是來去如風,話音還在屋內,人卻已經沒了蹤影。

瓊娘想好了措辭,追跑出去的時候,只看見他在坡下上馬,一抽馬鞭疾馳而去。

劉氏正好吃酒回來,一邊上坡一邊疑惑地揉了揉眼,問:“女兒,我方才怎麽好像看到了那個訛錢的王爺?”

瓊娘捏握著手裏的銀票,一陣的苦笑,這次不光訛錢,還要訛上一頓百來號人的盛宴呢!

但是瑯王說的大哥的情形可是真的?

想起他之前拿來銀票的情形,瓊娘心裏一翻,覺得大約真是這樣,如果柳家父母不肯拿錢,大哥也只有借貸來得最快。

柳家的家教想來嚴苛,當年大哥不願從文,每日在學館裏懈怠度日,幾乎日日都被柳夢堂用軟竹板抽打。

此番又私貸了高利錢貸。大約也不會跟柳家父母吐露錢款的去處。此事又鬧得沸沸揚揚,豈不是折損了柳家的臉面?這讓好面子的柳父如何忍得?豈不是要將大哥活活打死?

不行,不管怎麽樣,這錢都得盡早還了大哥,決不能因為這事,玷汙了他的名聲,影響他日後從軍升遷。

再說開食館的,講究的是開門生意,若是有人外包宴席,只要酬銀豐厚,多是不會拒絕的。

瓊娘雖然百般不願,可是事到如今,也只能先應承下來,用這銀票補了大哥的錢窟窿再說。

這個瑯王,這幾個月真的回江東了嗎?京城裏家宅不寧靜的事情,他都能一清二楚。再想想這位造反王爺以後可能會在京城裏掀起的莫測風雲……瓊娘只覺得清晨時的清爽心情,頃刻間煙消雲散。

原以為今日的黴事當時終止於此。

可是沒想到這麽清冷的日子,卻來了第二波兒客人。

只聽屋堂外傳來的馬蹄的聲音,然後是有人喊話迎客。許久未曾露面的柳萍川,攜著她的母親堯氏一起下了馬車。

那堯氏下車時,打量了這食齋的屋堂,越看心裏越氣。

一向穩重的大兒子,居然不聲不響地在外面借了巨債。只幾個月的功夫,利錢便驢打滾地上翻。雖則,柳將琚又在外面籌借了不少錢,還了點利息,可還是捉襟見肘,只幾天沒有還利息,便被人追討上門了。

別人不知,她跟柳夢堂一聽這錢數,便知兒子是為瓊娘籌款贖身。當下只能拿錢打發走了要賬的潑皮,更是將兒子狠狠責罵了一番。

原本這事情也就到此為止,柳將琚既然當初並沒有親自出面,也沒漏了柳萍川的底細。那就算他們柳家倒黴,自當給了瓊娘陪嫁,也不枉養育了她十五年。

可是近些日子,聽女兒萍川提及,她才知,瓊娘在京郊開了個食齋。心裏不禁產生了疑問:這開食齋的錢是哪裏來的?莫非是拿了柳將琚的高利錢貸做的本錢?

其實堯氏原也不在意,奈何到底是記住了“素心齋”的名號。

幾次組局參加夫人們的宴會,都聽她們提及了皇山下的“素心齋”是如何好吃。若是趕上初一十五這樣的正日子,除非提前預定,否則一桌難求。

在那次宴會上,還有位好事的夫人,閑著替那素心齋攏了一筆賬,一頓胡算下,若是趕上好時節,真是日進鬥金呢!

聽了這話後,女兒萍川回家時在馬車裏笑著道:“姐姐還真厲害,我離開崔家時,還甚是清貧,這才就久的功夫,就開了日進鬥金的食齋……既然這麽賺錢,怎麽不顧惜著大哥,讓他平白被父親打罵……”

堯氏這原本存著的悶火,就這麽的在女兒的輕聲慢語下,越燒越旺。當下她決定,抽空去拿食齋看看,若是真像那些個夫人說的,那她便要好好說道說道,提醒下瓊娘以後莫打琚哥兒的主意,

當初兩家錯換了女兒,雖然是她柳家剛開始做了虧心事,但是吃虧的卻是柳家的女兒,白白去了崔家吃了十五年的苦,卻將崔家的女兒養得才貌出挑。

這麽仔細一算,也算是兩清了。

憑什麽兩家換回了女兒後,卻要柳家出錢,崔家悶聲發大財?

結果下了馬車一看,這食齋的裝潢排布,可不比京城裏的食館差。光是新修的馬棚便是長長一溜,可見平日的生意是多麽興隆。

再打量那牌匾,別致的燈籠,新立的石雕廳柱,莫不是花費柳家的錢財得來,想起公中還了一部分,自己也從嫁妝裏挪了一部分還債,府裏的日子拙荊見肘,自己花錢也不像以前那麽便利,這心內的負氣更盛。

那劉氏原本出門迎客,待看清來者是堯氏時,臉色也不虞起來。

當初發現抱錯女兒後,依著崔家的意思,是要先慢慢來,讓兩家的女兒都各自歸家住上一段時日,待得熟悉了日常,再換回來,往後一家女兒兩家走,崔柳兩家只當各自養了兩個女兒,常來常往,豈不兩全其美?

可沒想到這官家的太太,卻言語輕蔑,說話也從來托婆子過話,全不見當年在破廟避難時的落魄相。

那捎來的話裏話外,都是快些換回女兒,免得影響了柳家的清譽。他崔家若是肯替崔萍兒著想,最好以後再不要來相認,不然萍兒將來的婆家都難找。

劉氏覺得柳家把窮人看扁了。生怕他崔家占了柳家的便宜去,所以再換走了萍兒後,就算再怎麽思念,也不肯去柳家門外望上一眼。

沒想到自己躲得遠遠的,這堯氏卻主動找上了門來。

不過那臉色可不大像來認親,一臉的晦氣,像是誰欠了她錢一般,只站在那兒,上下打量了一番,才開口道:“聽說你們在這裏開了食齋,月初得閑,便來看看。”

瓊娘聽到了聲音,邊擦手邊走了出來,看見堯氏,頓時一楞。

算一算,當她從如夢前世醒來,這是第一遭見到堯氏。若真的是快要十六歲的瓊娘,只怕要不看臉色,飛撲到堯氏的懷裏哭著叫娘親。

可是現在,住在這嬌軟身子裏的,是一抹冤死在井中的魂。

所以她只是心內翻騰地看著堯氏,朝著她福了福禮,卻不知該如何開口相喚。堯氏看到了瓊娘出落得竟然更加水嫩了,心裏也是百味雜陳。

倒是隨後而來的崔萍川打破了僵局,笑著說道:“母親也是對姐姐思念多時,姐姐不請母親到屋內說話嗎?”

瓊娘看了看崔萍川的笑臉,便往門旁站了站道:“柳夫人,柳小姐,請到屋內飲茶。”

堯氏聽了她開口的稱呼,雖然按理也該這麽稱呼,臉上卻是一冷,只覺得自己養了十五年的女兒是個白眼狼,虧得萍川總是隔三差五的回芙蓉鎮看崔家。可是她呢,似乎還怨恨著自己與夫君將她送回柳家呢。

雖然特意揀選了食齋相對冷清的日子前來,但是堯氏不欲久留,生怕遇到了京城熟人,待得落了座,便開門見山道:

“聽聞瓊娘前些日子,因為與瑯王府的人起了糾葛,欠下錢銀,所以去府裏幫傭。聽聞這事時,我與老爺都是心疼得不行,想著托人將瓊娘贖回。但是府裏佃租沒有收回,手頭也差了一點。偏偏琚哥是急性子,竟然偷偷借了私貸。”

劉氏聽了這話,再繃不住神。她看那柳家就柳將琚一個實誠的孩子,可怎麽去借私貸,那利滾利的錢,哪是能還得完的?

她連忙出聲道:“啊,他……他怎麽……”可話說到一半,便又說不出口了。不是柳家的兒子借錢,她的瓊娘也贖不出來啊!

想到這,劉氏便愧疚得什麽話也說不出口了。

就在這時,柳萍川在一旁柔柔地開口了:“大哥心疼姐姐,也是應該的,畢竟在他的心裏,姐姐才更親近些。只是這利錢太厚,氣得父親暴跳如雷,直揚言要打死哥哥……姐姐若是不管,只怕哥哥要被攆出家門了。”

劉氏緊聲問道:“借了多少?”

“本錢是四千兩,可是利息已經滾了一半,大約得六千兩……姐姐,你不是旁人,當知道父親在朝為官清廉,每年的俸祿也是有數的,雖則家中有良田佃出,但府裏養著傭人婆子,都是花銷,一年下來,公中的結餘也是不多。不過勉強維持名門大家的樣子罷了。這一下子拿出六千兩來,豈不是叫父親頗多為難?”

瓊娘心裏替哥哥難受,又是一陣難言的感動。

可是看著柳萍川那似笑非笑的臉,就覺得厭煩,便開口問:“那你看,這事怎麽了解才算圓滿?”

柳萍川自打宮中出醜後,回家受了堯氏的埋怨,可是之後她在替堯氏搭理她娘家嫁妝店鋪時,查出了好幾筆賬面上隱匿著看不出來的錯漏,清查了私吞錢款的掌櫃。

這倒讓堯氏對她刮目相看,便在她的提議下,又替相熟的幾位夫人梳理了一下她們名下的店鋪賬目。果然也找出了蹊蹺。

柳家女,善理財,會持家的名頭一下子打得響亮,倒是扳回了之前乞巧節不會逢迎上峰的負面影響。

不過只有柳萍川知道,她這是又撿拾了瓊娘的牙慧。

想當年瓊娘為了籠絡貴婦,經常替她們清賬盤查錯漏,乃是貴門裏有名的金算盤,名目大的那幾件,她當年從江東返回柳家時,經常聽柳氏提及,自然也記得清楚。

但是這到底不是自己的本事,這次京城殿試,那尚雲天竟然名落孫山,考場失利。

柳萍川暗暗心急之餘,知道必須按部就班等得下次科考。這樣一來,她學瓊娘的樣子早早嫁入尚家豈不受窮?

所以當務之急,自己的名下得有個生金蛋的雞才行!

聽得瓊娘這麽一問,她笑著開口道:“若是以前,也不好為難了姐姐,但是現在有食齋,就都好說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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